仕途那些年 摘錄老和尚一些話---- 吳瑞北

古人說「學而優則仕」，今日而言，仕應是服務，行眾人之事，就是本份，不必扯什麼學優不優。但仕途險惡，江湖水深，則需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系上年輕教授逐漸頭角崢嶸，但外面誘惑多，把持不容易。我是校教評會委員，年中接獲檢舉，台大副校長竟高掛某上市公司獨董，怎可這樣？人事室主管回覆教育部今年把兼任行政主管在外兼職的限制大輻放寬，幾跟非主管沒兩樣。此舉形同打開潘朶拉的盒子，未來學官兩棲，政商一家，人性將嚴格考驗學術風骨。
不久前，校長宴請業界捐贈晚宴中，校長特別提及他的副校長紛紛到外界兼職，待遇比校長還高云云。與宴者聽起來，不知這是深感光榮，他找的副校長外界也搶著要；還是頗有憾焉，校事紛亂如麻，副校長們却行有餘力到外兼差。
我在台大任教超過40年，其中六出六進，含三次出國進修；借調在外三次，包含產官研，但嚴格說都是有同系學長引薦。江湖水深，也有不少暗礁，他可說是我的引水人，但他喜自稱是老和尚，這裡也許分享老和尚說的一些事。
老和尚勸世常講不要做一路摘星的人。任何行業都有誘因機制，學術界獎的設計是有進階的，一階一階地拿，跟升遷一樣，一級一級地來，拿過了國科會的傑出研究獎，下個獎就是教育部的學術獎，然後國家講座，院士，總統科學獎，這些是有公信力的大獎，是傳統的擂台，要成為人物，這條路迴避不了，當然還包括國際大獎，非常遙遠的諾貝爾。
偏偏軌道外的獎如滿天星星，就會有些人沿路搶摘，大的也要，小的也要。不難看到一些頒獎場合，常有大師級的人物也來領獎，內心不禁納悶，怎麼你又來了？胸前勳章都沒地方掛了。這種無役不與是會傳染，會形塑不好的風氣，前輩若不樹立風範，後輩就會效尤，一校之長如果這樣，校內的眾師也都會跟隨。摘星無過，但還是要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要有所不要。
老和尚滿講究上位者建立風範，要嚴以律己，自律才能他律。我在資策會執行長任內，有一次國際處同人上簽執行長率領同人到科威特簽約，因為難得拿到科威特千萬元計畫，促成與學界進行合作。不料這個簽到老和尚手中，却被批不同意，經過爭取，後來改為「要去可以，執行長坐經濟艙。」
從此以後，短程不超過四小時者一律是經濟艙。長程者需視職位及預算情形坐商務艙。不必要的出國就少了很多，副執行長、所長就很少不在家，能多花心力關心會內政務，這不也就是被請來當行政主管的人天經地義的事嗎？否則有樣學樣，副校長都去兼職，那院長、系主任、所長多少人還會安於位？不就大家也紛紛去找職位來兼。到時何者為正事，何者為兼差，那還把持得住？我想如果我執行長任內，所有兼職一律不領錢，這樣的風氣下來，不領錢還要擔責任，又有哪些主管會想要去當獨董，去兼職。
老和尚江湖中打滾多年，其實逆境也難免。有不世出的奇才，是他以前督導的下屬，媒體發表「科技政委不懂經濟、經建會主委不懂科技」，自許既懂經濟又懂科技，有能力發展六大新興產業，一下子就搞得財經政委跟科技政委很尶尬。這位奇才擔任科技政委後轉進為國科會主委，當時面臨推動5G，國科會與經濟部如何分工？他一紙公文邀資策會執行長去共商大計，上有老和尚，但5G計畫對資策會也十分重要，那究竟去還是不去？我的作法不是先答應再報備，而是先請示並表達不願去，最後是老和尚要我去，同時耳提面命注意事項，這是放行了。
既然走入學術，就要忍住寂寞。仕途畢竟如同煙花，燦爛但終究要回歸平淡，只有系上才是最後的歸宿。今天有同人擔任行政主管又要兼職，也許就容我放肆一下，借機說了些過去在老和尚身邊聽到的一些話。
老和尚還寫了一篇文章：含蓄的香氣，最後一句話：「有人才華顯露得含蓄，默默做了許多事情，有人夸夸其言極愛賣弄，終其一生只有嘴上功夫了得。」他罵的也許是我。不過套用他的話：老和尚說話有時候會含糊其辭，不會一語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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